五十米深藍

文 masa

長大，讓人忘記好多好多的，感覺。

在春寒料峭的季節，隻身到莫爾本出差。
這是連續第三個禮拜的飛行，疲憊自是不在話下，
卻忍不住在工作提早結束的空閒午後，
緩緩踱步到south gate。
手邊沒有地圖，憑藉的，
只有懸掛在左前方藍天裡的那座高塔。

依據上次出差的印象，south gate應該就在旁邊。
走著走著，果然到了目的地。
開心地在美食街搜尋猶豫了一陣之後，
便買了簡單的義大利雞肉捲餅還有杯smoothie，
坐在河邊的長椅子上，靜靜地吹風，
看河堤邊的人們踩著悠閒的步調，邊走邊聊，
更有些人在冷風中穿著短褲短袖沿著河堤慢跑，
一臉的精神抖擻。

我看得出了神。

直到風揚起了披肩，
方打開依舊溫熱的捲餅吃了起來。
適才在美食街裡還著實猶豫了陣，
最後選擇沒有嚐過的義大利雞肉捲餅。

點了之後，店員沒有直接把捲餅遞給我，
而是夾起捲餅放到機器裡重新壓平烤熱，
我用孩子般的眼睛好奇地看著店員的動作，
覺得新奇而快樂。

好久沒有這般感受。

隻身在東京度過近八個年頭，
日常裡，再不覺得自己是異鄉人。
無論繁複的地鐵、
各式各樣的菜餚或屬於這土地特有的規矩，
已逐一植入腦裡，成為印記，以及理所當然的生活模式。
有時會禁不住懷念初來乍到這片土地上的自己。

所有的風景都寫滿新鮮。

連在餐廳裡開口點菜，都帶有忐忑，
地下鐵繁複的路線每每讓我張大眼睛瞧了出神，
卻仍無法確定下一步該怎麼走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然而隨著時間流逝，所謂的習慣取代了許多悸動。

就像初戀的滋味，在走過千山萬水之後，
又有誰還能清楚記得稚嫩的愛情初萌芽時，
心底那麼多豐沛又纖弱的感受？
在一個吻疊過一個吻之後，
又還有誰能褪去滄桑細細體會，
在夕陽下手牽手，用指尖傳遞最質樸溫柔的古老美好？

當歲月在心上走了一圈又一圈，這些年的我，
始終找不到一個方法，能夠真正除去心上的繭，
卻又那麼盼望心能夠始終保有年輕時的稚嫩；
也許易碎，卻能好好地感受每個瞬時乍現的美好，
以及，滑過臉龐的眼淚。

只是，
堅強的背後寫著冷漠。
獨立的背後有著孤獨。

隻身遊走在一個又一個異國的城，
也許，只想要找回最簡單的自己。

卻再不能夠。


然，我仍舊為長大後的自己感到驕傲。

年輕時的徬徨無助，以及倔強易碎，
慢慢被磨成一種圓滑。
懂得在什麼樣的時候，拿出什麼樣的自己去面對，
只是如果上帝允許人們可以再貪心一點，
那麼我多麼盼望，能夠把生活過得像此刻的午後，
然後把心變成海綿，並始終保有孩子般的澄澈的雙眼。

那麼在這瞬息萬變的時代，
當所謂的愛已經被傳頌得難以定義，
我還能夠持續保有最初的信仰。

在莫爾本的天空下，我告訴自己不要忘了。
不要忘了此刻的感覺。

那麼，也許生活可以活出另一種風貌，
路可以走得更加寬廣，
即便生命原來就是種週而復始的來去。